人到中年,愈加明白“子欲孝而親不待”的道理,只要有空我就去父母那兒看看,有時晚了就住在那里。
清晨,天色微明,我每每在半夢半醒狀態(tài),便能聽到一聲鳥鳴伴著第一縷曙光從厚重的窗簾縫隙里擠進來。或許這就是鳥兒的起床號。緊接著,有兩只、三只、四只鳥兒跟著鳴叫。很快,鳥的鳴叫聲此起彼伏,將我徹底喚醒。
父母住的小區(qū)綠化得非常好,一到春天就滿眼碧綠:最低處有草坪,往上是四季常綠的冬青,再往上是被修剪得圓鼓鼓的黃楊,然后是銀杏、香樟、白玉蘭等高大喬木,還有櫻花樹和海棠樹。
我陪父親在小區(qū)內(nèi)散步時,總能看到站在枝丫上歡唱的烏鶇。最初見到烏鶇,我以為是八哥,因為它通體漆黑,且嘴是黃色的。烏鶇在我國,原系主要生活于長江流域的一種留鳥。古時候,人們把烏鶇叫作百舌鳥,因為它“笙簧百囀音韻多”,能使“黃鸝吞聲燕無語”(劉禹錫《百舌吟》),可模仿出幾十種鳥鳴,故由一只烏鶇的“花叫”,可欣賞到黃鶯、布谷、云雀、八哥、畫眉等不同鳥兒的叫聲,堪稱鳥中的“口技者”。烏鶇鳴叫時,黑尾巴一翹一翹,黃嘴一張一合,或呱咕呱咕,或嘰啾嘰啾,或咿喂咿喂,或喔唷喔唷……
小區(qū)里還有喜鵲、珠頸斑鳩、啄木鳥,它們或在灌木叢中窸窸窣窣地走動,或在草坪上振翅尋找食物,或歪著頭清理羽毛,或騰挪翻越練就躲避敵人的技巧……
對于鳥,我最熟悉的莫過于珠頸斑鳩、黃毛鸚鵡、虎皮鸚鵡、鴿子、麻雀——父母曾喂養(yǎng)過這些鳥。從前,家中老宅有個小院,不大,但擺些母親種的花花草草還是綽綽有余的。母親還讓心靈手巧的二舅在院墻的東西兩邊打眼,用膨脹螺絲固定住兩根被焊成90度的角鐵,在角鐵中間再放上一根手指粗的鋼筋,專為掛鳥籠所用。母親的這個辦法讓饞嘴的貓兒只能望鳥興嘆。那時,我每天早晨都會在鳥兒的鳴叫聲中醒來。
明末清初文學家李漁在《閑情偶寄》中說花、鳥是“造物生之以媚人者也”。他認為種花養(yǎng)鳥要融入自己的情感:“夜則后花而眠,朝則先鳥而起”,“及至鶯老花殘,輒怏怏有所失。是我之一生,可謂不負花鳥;而花鳥得予,亦所稱‘一人知己,死可無恨’者乎”。他把花、鳥當作有感情的知己,喜愛花鳥到了癡迷的境地。
父母都極其喜歡鳥兒,從不舍得讓這些鳥兒在院內(nèi)過夜,即便是后來二舅又為它們搭上了能遮風擋雨的棚子。喜歡早起的母親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將六個鳥籠子從屋里拿出掛到架子上。偶爾刮風下雨,母親故意將它們留在房間里。它們就使勁地叫,仿佛是在提醒母親快快把它們請到院子里去。喂食、喂水、收鳥籠則是父親的事,一年四季從不間斷。我記得在三伏天的中午,怕熱的父親總是頭戴草帽給鳥兒喂水,精心呵護著它們。我曾問父親這么做圖啥。父親說,他就是喜歡聽鳥兒的鳴叫,鳥鳴聲聲悅身心,鳥兒的鳴叫是天籟之音。說來也怪,這些鳥兒一見到父親就特別愛叫,尤其是在喂食的時候,就像撒嬌的孩子一樣叫著、跳著,將谷子弄了一地,引來無數(shù)麻雀爭相啄食。每年母親都要為此多買好多的谷子。
如今,因為我的孩子去市里讀書,父母離開了久居的老宅,搬到這個小區(qū)替我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我在縣城里工作,有空就去看他們。臨走時,母親將黃毛鸚鵡、虎皮鸚鵡連同剩下的谷子一起贈予老鄰居,把珠頸斑鳩、鴿子送了鄉(xiāng)下的一位養(yǎng)鴿專業(yè)戶。值得慶幸的是,父母現(xiàn)在的居所仍有鳥語花香,他們還能時時聽到鳥鳴聲。
昨天,我看見一只肥碩的珠頸斑鳩落進了老宅的小院里,久久不肯離去。我試著走近,它不僅沒飛走,還沖我“咕咕”叫,可惜我當時沒有谷子喂它。鳥鳴聲聲悅身心。我感覺它非常眼熟,可能就是父母以前養(yǎng)過的那些珠頸斑鳩中的一只。它也知道?;丶铱纯矗?
評論